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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卖座青年导演，是怎样炼成的？

《药神》火了。

自从这部电影于6月下旬亮相上海电影节之后，又经过一轮大面积的点映活动，它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们的朋友圈里。

人们明显对它充满了溢美之词，各种角度的解读也层出不穷，豆瓣上的评分甚至达到了9.0分，高企的排片率和日进斗金的票房则更加证明了它受观众欢迎的程度。

不过，就像一枚抛出的硬币一样，每当一部所谓的“神片”出现在中国且被无数人吹捧拔高时，绝大多数人看到的往往是其朝上的那一面，而实际上，它朝下的另一面或许早被人们忽略了。

对于《药神》而言，它的成功与失败正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那几乎是一种明暗般的对立存在。要想正视它，就得两面都翻过来看一看。

毫无疑问，《药神》从其影片文本来看就是一部设计精准、成熟稳健的组织团伙偷盗建筑材料商业类型片。尽管它发端自真人真事并触碰了某些社会现实，但若从它对叙事学规律的遵循、戏剧冲突的铺排、类型片创作程式的把握、功能性角色的设置以及明星演员的启用等多个方面考量，它都满足商业类型片的一切特质。

水宋腾跃本有源，树本有根，《药神》对这类商业元素的吸纳大概早有预兆。

如果不特意提出来说明一下的话，估计有些人一直以为《药神》的导演是徐峥或宁浩。而实际上，《药神》是一个叫文牧野的年轻导演的处女作，早在学生阶段时，文牧野就用几部短片昭示了他有日后执导《药神》的能力。

文牧野是吉林长春人，或许是受这座城市某些电影环境的影响，他从小就对看电影、拍片子、写故事很感兴趣。自初中开始，文牧野每周都会买十部电影来看，在高考后他毅然选择了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从那时起，他就打定念头要成为一名导演。

导演文牧野

提起好汉当年勇，可能很多人都会想起上学时自己的作文被老师念给全班同学听的经历。对于文牧野这个编导专业的学生来说，他的昔日荣光颇与之类似——曾有其编导系的同学回忆，文牧野的学生作业总会被老师拿来当教学片用，他的片子让当时的一众校友都望其项背。

2010年的《石头》是文牧野大学本科时期的处女作，这部21分钟的短片讲述了一个男孩和一只流浪狗之间的故事。

以现在的眼光看，《石头》一片虽然只是截取了一个落魄少年成长过程中的某个生活片段，但在常规化的镜语和剪辑中，文牧野已经显露出了他在《药神》中建构戏剧矛盾和安排叙事起伏的那种能力。

《石头》剧照

《石头》描写的是一个男孩和他自己豢养的小狗之间引发的冲突：男孩刚刚进入社会需要全心扑在工作上，而心爱的小狗却在此时得了病也需要有人照顾，人和动物的关系或者说“养与被养”的关系便成了全片的剧力所在，这种关系也推动着片中人物不断地解决问题以满足观众的同理心让故事延续下去。

这很容易让人想起《药神》中徐峥饰演的勇哥和谭卓饰演的思慧两个角色。正因为他们在电影中都面临着与《石头》里同样的“养与被养”的生活压力——

一个急需用钱给瘫痪的父亲治病，另一个则需找到便宜药给身患癌症的孩子续命，因此这种上有老下有小虽然朴素但却是每个普通人都会遇到的人生难题便成了推动整部电影向前发展的最大动力来源。

《石头》虽然讲的是小人小事，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具备叙事上的起承转合。此片清晰地刻画了六个叙事脉络：人与动物相依为命→房屋拆迁→寻找工作→小狗得病→为了给狗治病而失去工作→回到拆迁地。只在21分钟的时间里就轻松地交代了这一系列遭遇，文牧野讲故事的能力便不可小觑。

同样地，在《药神》里，文牧野与其他编剧也给勇哥这一第一主角设置了一大波密集的、并能自圆其说和逻辑自洽的故事线：

无论是从勇哥前妻剥夺孩子抚养权还是到他父亲病重，又或者从勇哥无法支付店铺租金到认识老吕得知印度高仿药信息，以及之后一连串的远走印度贩药、组队销售、打假张院士张雅逊、被警察查处、重新卖药等等叙事点，基本上都是两三个小事件滚动为大事件，然后大事件又会发生合理的反转推动新的矛盾产生，从而最终建置了《药神》这样一部情节跌宕起伏、充满戏剧张力的电影。

拍完《唯丞石头》以后，到了2011年，文牧野已经从东北师大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成为了一名拥有更高台阶的研究生。在此条件下，他又执导了自己的第二部学生短片《金兰桂芹》。

《金兰桂芹》较之《石头》，其影片时长更短，仅有12分钟左右，但就是这样一部精悍的短片，却再一次锻炼了文牧野构筑角色和营造喜剧元素的能力。

《金兰桂芹》讲的是两位分别叫宋金兰和于桂芹的东北老奶奶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故事。尽管此片带着一些地域感，但老年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理活动却被文牧野抓得很细腻，两位老人一个倔强健忘，另一个善良恬淡，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物性格就派生出了不少的幽默格调，让观众看得忍俊不禁。

《金兰桂芹》

不必多说，曾经创作《金兰桂芹》的经验也指向了《药神》这部电影。在此片中文牧野就通过大量的细节填充使得各个主配角都成了能立得住的人物，而前半段一些笑料的添加更充当了影片的润滑剂，从而让观众既看得轻松又感觉接地气。

比如说对勇哥这个角色的勾勒，影片展示给观众的就是中年男人油腻猥琐、市侩精明、甚至带点直男癌，但其骨子里却又是善良而充满同情心的复杂形象，人物不再是浮在表面，而是让观众体察到了真实的人味儿。

而对于一众配角如老吕、神父、思慧、黄毛等人，我们也能看到他们的前世今生，甚至在一些暗藏的伏笔中完全可以想象出他们的人生境遇。这些配角虽然都只是绿叶，但无不个性鲜明，拥有极高的银幕辨识度。当主角勇哥遇上这些形色各异的配角后，很自然地就产生了喜剧的火花。

当然， 如果一部电影已经做出了包括但不限于上文所说的各种努力，乃至于极尽能事的将其打造为一种可供任何人食用的产品时，它的成功就已经变成了它的不足，或者说它的不足就根植于它的成功。

文牧野在执导《药神》前共拍摄过四部短片，也正是这四部短片让宁浩看中了他，并被签约到了坏猴子影业。但特别有意思的是，就像我们从他的前两部短片追溯到的成功经验一样，《药神》的不足之处同样可以从他的后两部短片中找到一些影子。

文牧野的第三部短片名叫《BATTLE》，此片以11分钟的时长讲述了在北京打工的维族青年阿迪力由于违背伊斯兰教义纹了身，随之跟父亲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而后又被警察逮捕的故事。

《BATTLE》剧照

初看此片，很容易给人产生一种文本多义性极其丰富的错觉。因为导演在此片中借助一个精神和信仰的冲突事件同时折射出了有关家庭和社会的多个命题：宗教信仰，个性解放，身体政治，父权压制，以及公权力对个体的侵犯等。尤其是少数民族演员的选择更多了些影射的寓意在内。

但如果细究起来，我们马上便会发现，为了达到上述这种目的，此片早已变成了一个概念先行、符号化拼贴、充满设计感的电影节特供作品——它也确实获得了第7届FIRST青年电影展学生竞赛评委会大奖。那种对角色属性的刻意编排、陈旧价值观的二元对立已经非常明显了。

文牧野在《药神》片场

同理，在《药神》中，它几乎延用了《BATTLE》里的那些创作手法。

要知道，《药神》之所以达到现在的影响力，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它的创作建立在极其精准的民意基础之上，影片算是对中国病人的生存困境、药贩子的道德困境、警察的法律困境、医药公司的商业困境等种种矛盾做了一次集体并置式的放大，从而引发了观众们对社会现实的触景生情。

若是仔细回想《药神》中勇哥、老吕、思慧、黄毛、神父、警察、药商等多个主配角的人物属性，我们就会发现这些人几乎已经代表了对中国当代社会各个阶层民众的近乎脸谱化的想象。

当他们被编导赋予规定情境中的生活状态时，本身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层面上的提线木偶，其作用也只不过是使观众产生心理移情的工具罢了，并不是对现实主义的真实投射。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药神》为了俘获更多的观众，它明显采用了一种大多数中国人普遍接受，但又显得十分割裂、简单粗暴的二元对立式价值观去展现影片所要探求的困境。诸如影片里对油头粉面的外国资本势力的矮化、对机械无情的公权力高层的刻画、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廉价同情，甚至于将这几个群体刻意地对立起来，都让人产生了过分地联想，以至于在更深层次上降低了影片的艺术价值。

文牧野在执导《药神》前还拍过一个叫《安魂曲》的短片，此片以12分钟的时间讲述了一个男人用死去的妻子与他人结成冥婚的方式，换取金钱救治女儿的故事。

可能是此时的文牧野早已失去了拍《石头》《金兰桂芹》时的朴素耐心，这个片子终于沦为了贩卖民俗奇观的作品，其勾兑出的某些煽情段落，反而失去了真情。

《安魂曲》剧照

照样回到《药神》，此片的弊病几乎与之前的《安魂曲》来了一次神同步。

在《药神》中，影片对慢粒白血病患者这一群体的奇观性展示简直是以正常人的非正常角度完成了一种草率的消费和剥削——导演似乎生怕观众无法辨认出他们的存在，就让这群人纷纷戴上了白色口罩，并群体性的龟缩在社会最阴暗的角落，只能依靠群取得联络，而药品则变成了他们跃上银幕的唯一动机所在——这样的设定，实在是有些过度了。

前景中的药商代表和后景中的癌症谢雨欣患者形成构图上的角力

与此同时，要是和《亲爱的》《暴裂无声》等片比较一下（拿这三部电影比较是因为类型极其相似），我们更会发现《药神》并没有像前面两个片子一样有着一以贯之的情绪释放，在影调的建立上，《药神》更多的是将悲剧与喜剧做了一次奇怪的混搭或折叠，观众们几乎是被“勾引”地笑出来，又“被迫”地哭出来，此片的设计感之强可见一斑。

其实，当看完《药神》的时候，我们确实应该承认它是一部完成度很高的商业片，它那流畅的叙事、饱满的人物以及细腻的镜头语言都说明中国电影的工业化水平在稳步提高；但同样，有些可惜的是，当我们回过头精读《药神》的时候，它传递出的价值观、文化内涵却往往不可深究，在这个意义上又出现了降格。

或许，说得更为准确一点，《药神》为中国商业片的叙事策略指明了方向，但同时它也失去了一次探求复杂现实语境的机会——这或许是青年导演文牧野自己也会感到无奈的——作为今年涌现出来的中国最新锐的青年内部是DSP+MCU的组合导演，我们剖析他过往作品的交织、延续甚至不足，也希望以他为代表的新一代青年导演，能够继续面对社会，用影像表达自我，创作出我们的新生产线将实现1头进料1头出料更令人惊喜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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